人世间最美好的爱情：陆瘦燕与朱汝功

JenniferZhan

转载自：读透伤寒
作者：蛋蛋姐

      提起人世间最美好的爱情，蛋蛋姐首先想到的，便是舒婷写的《致橡树》里面的木棉和橡树了。以树的形象比肩并立，共同分担寒潮风雨，一起享受流岚虹霓，不仅你伟岸的身躯，更爱你坚守的土地。今天蛋蛋姐以最真挚的诚心记录下的这段爱情故事，完美得诠释了木棉和橡树最坚贞的爱情。这段故事的主人公便是我国著名的两位针灸大师陆瘦燕和妻子朱汝功。

01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虽然我们不清楚陆师和朱师因何相逢，但是我们可知道，他们之间的那根红线，肯定是由他们手中的银针牵引的在一起的。陆师是江浙名医李培卿的幼子，自幼便得家父熏陶，目睹针灸治病之神效，16岁中学毕业后，便随父学医。他刻苦钻研历代中医针灸典籍，并且每日到父亲诊所侍诊，每遇到疑难之处，必定穷佶其由，直到明白为止。

      经过两年的辛勤学习，年纪轻轻的陆师便能对日常的病症应对自如了。18岁那年，他顺利通过了上海医学会考试，取得了开业执照。取得了独立执业资格后，陆师在上海八仙桥开了一家针灸诊所，白天门诊，晚上出诊。

虽然他年纪尚轻，但他诊病认真，手法熟练，疗效显著，所以前来求诊者络绎不绝。

      朱师比陆师小四岁，出生于教师家庭，虽然父母双亡，但从小受到祖父母和伯母的良好教育，自幼勤勉好学。朱师在上海国医学院毕业后，在奉贤南桥开了一家诊所，求针诊者颇多。

      一个是风度翩翩的世家子弟，一个是温婉娴静的沪上才女， 他们的相识却像离别多日的老友重逢，没有陌生，没有隔阂，一切都是那么自然。相识那一天，他们便像就别的老友一样交流，从针灸的起源谈到经络的循行，从针刺手法谈到处方选穴。说到彼此得意的诊治病例时，他们真心为对方拍手叫好，谈起针灸被人们冷落的现状时，他们不禁一同叹息。 从晨光明媚一直到夕阳西下，他们忘却了时光的流逝，忘却了世界的存在。只记得在和煦的春风里，和另一个自己来了一场心旷神怡的对话。

      从此，他们的心里彼此有了牵绊，他常常望着手里的银针而莫名欢喜，因为他知道她也正在和自己做相同的事情。她在学术上遇到难题时，不再和以往一般眉头紧蹙，因为她知道他一定能够帮她解答。在最好的年纪，遇到最适合自己的伴侣，最美的爱情刚刚开始。

02

我思鼓瑟君调弦,余音未绝两欢颜

      1943年，他们结婚了。人生最快乐的事情，莫过于和最契合自己的伴侣长相厮守了。一切如愿，他们的婚后生活虽如水平淡却幸福满满。他们白天各自忙于诊务，晚上凑在一起切磋学问，为最热爱的针灸事业共同努力。他们当时社会普遍轻视针灸的现状，为此忧心不已，他们决定为针灸的复兴做点事情。

      因此在1948年，他们创办了“新中国针灸学研究社”及针灸函授班，通过信函教授学员。开班通知发出去不久，便有很多慕名参加函授班的同学来报名，甚至影响到了东南亚。

      白天忙完诊务，晚上回到家他们便开始自己编写讲义，陆师负责找资料，朱师负责编写内容，常常忙活到深夜。虽然辛苦，为了针灸的发展，他们却甘之如饴。第二天一大早，他们便抱着印刷好的资料去邮局投递，踏着清晨的第一缕薄雾，他们一路欢声笑语，即使早已汗流浃背，他们却丝毫没有觉得累。

      与此同时他们改进针具，创制了“瘦燕式”毫针；研制了针灸经络穴位模型。还共同整理总结了经络、腧穴、刺灸、治疗等方面的中医理论和临床研究。他们的努力为中国培养了大批针灸医师，为中医及针灸的复兴做了很大的贡献。共同的追求也让他们的心紧密相连，彼此尊重。

03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

      陆师和朱师不仅在事业上有相同的追求，他们在日常在兴趣爱好上也有令人羡慕的默契。除了工作，他们还特别喜欢摄影，在闲暇之时两个人常常带着相机外出旅游，将自己置于大自然中，忘却了尘世的喧嚣和工作的烦劳。他们拍山，拍水，也互拍，你露一个笑脸，我摆一个姿势，每次出去外都像孩子一样玩得不亦乐乎。为此，他们还专门布置了一间暗房，专门用来冲洗照片。 他们还欣赏戏剧，只要有空，就会去书场听书，去剧场观看演出。遇到老朋友相聚时，还自娱自乐，自弹自唱。陆师的三弦弹得很好，蒋调的评弹开篇竟也能模仿得惟妙惟肖。鉴赏书画是他们的又一个爱好，家中客厅、书房、卧室，甚至走廊都悬挂有名家的中堂、条屏及对联。

      他们自己在书法上亦有很深的造诣，诊余，陆师常挥毫书写横幅、对联、扇面以自娱。其作品布局大气，运笔流畅洒脱，字体苍劲清逸，自成一体。朱师自幼随父练习书法，字体刚健有力，而全无脂粉之气。在事业上有共同的追求，在生活上有共同的爱好，他们之间如同遇到了另一个自己。

04

万事无不尽，独令存者伤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或许他们的生活太美满，连老天爷也嫉妒了，所以才会残忍地摧毁它。1966年，正值他们针灸研究的黄金时期，十年动乱却开始了。陆师被戴上“反动学术权威”帽子，打入牛鬼蛇神队伍。半天监督劳动，在单位里打扫厕所，拖地擦墙，灌热水瓶，分拣用过的、污染的棉花，半天写检查挨批斗。朱师也被停止工作，边劳动，边检查。

      他们身处逆境，但深信自己是无辜的，他们相互开导、安慰和鼓励，在这一段十分艰难的岁月中，他们始终抱着乐观的态度生活，坚信苦难会结束。1969年4月17日，陆师又遭人诬陷，被隔离审查。接下来迎接他的是无休止的批斗，被逼着用脚尖着地，身体弯曲成90度，脖子上挂着沉重的“牌子”，以这样屈辱的姿势来交代自己的问题，只要身体稍微晃动，便是一顿拳打脚踢，半天下来额头上汗水滴在地上能留下大片水渍，浑身疼痛几乎不能走路。

      在隔离所里深夜才是最难熬的，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痛苦的呻吟声，令人可怕的是黑夜令人望不到头，明日的太阳虽照常升起，生活却没有丝毫希望。更让陆师不能忍受的是对他人格上的践踏，自己最为热爱的事业，却被他们无情地羞辱，自己最为诊视的医者之心，遭到他们的诬陷，生活的希望一点点被惨噬。

      十天以后，陆师在绝望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以最惨烈的方式维护护了他生命的清白。

05

      距离自己60岁生日还差半年的时间，陆师孤独地走了。被迫撇下了热爱的针灸的事业，放弃了一生最挚爱的人，还有生命中最重要的九个孩子。

      陆师走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朱师陷入悲痛中不能自已。她不能接受仅仅分离十天，迎来的却是阴阳相隔，她不相信那个对生活充满热情的人却主动放弃了生命，她也不敢去想在最后的十天里他经历了怎样的痛苦折磨。每一个长夜白昼，都成了煎熬，一寸相思一寸灰。日子虽然难熬，她却不得不逼自己坚强起来。因为她明白，他们有未竟的事业等着她去完成，刚刚失去父亲的孩子此时更需要母亲的安慰，还有大批传承针灸的学生等着她去授课，还有饱受病痛折磨的患者需要她去解救。她要把悲伤隐藏，她要一个人走完他们一起约好要走的路，她要替他坚守他热爱的事业，她要成为他的代言人。

      从此，她艰难地撑起瘦弱的身躯，走向书桌，开始着手整理他们未完成的书稿，她忍着巨大痛苦，走向门诊，去迎接病痛中的患者。朱师恢复了针灸研究所的正常工作，将陆师生前的论著及医案进行搜集整理，先后出版了《陆瘦燕针灸论著医案选》、《针灸腧穴图谱》修订本、《陆瘦燕朱汝功针灸学术经验选》、《针灸名家陆瘦燕学术经验集》等专著，将陆氏针灸流派的理论体系和医疗特点作了详尽介绍。

       更令人感叹的是，1981年，年近七十的朱师，应胞兄汝霖之邀，赴美第二次创业，在美国开设针灸所，奇迹般地治愈了许多当地医院束手无策的病者，使中国古老的针灸医学得到国外更多人士的认同和赞扬。朱师在美国行医20年，深受当地民众的爱戴及同行的尊崇，为在国外传播和发扬针灸医学作出了很大的贡献。现在“陆氏针灸”已经被列为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他们门下也是人才济济，在针灸医疗、科研、教育、文献等诸多领域颇有建树。

      朱师一个人活出了两个人的精彩，她用近五十年的时光完成了对陆师替他守护挚爱的事业的承诺。

06

虽然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

      虽然陆师和朱师阴阳分隔近五十年，他们却好像是从未分离过。最美的年纪遇到最喜欢的人，并与之共同分享生命的喜悦，一起分担生活的挫折，虽然分离，却能终身相依，最美好的爱情莫过于此吧。

      谨以此文献给伟大的针灸大家陆瘦燕和朱汝功先生。也祝所有在尘世中的我们，始终相信爱情的美好，拥有一个志同道合的伴侣度过此生。